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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勿葬我

蜀臣作者:茶渐浓 2022-02-16 06:05
    翌日,卯时末。

    或许即将步入四月的干系,苍穹垂下了牛毛细雨。

    被泾水支系蜿蜒而过的山谷里,入眼所及,皆是朦胧一片。

    早就朝食毕的汉军,在鼓声连绵以及各级将佐的呵斥下,沉默的列阵准备迎敌。

    郑璞步履缓缓,从山坡上的伤兵营下来。

    如雾如尘的细雨笼罩住了他的身躯,落在他脸庞上,打在他眼眶里,汇聚成水线,化作了他想流而流不出的泪水。

    拜昨夜骤然的倒春寒所赐,数百伤残士卒,一夜之间便尸骨凉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亦人人唇青面灰。

    山道本常寒,又无法生火取暖,失血过多的他们,恐难再挺几日了。

    不过,也罢了。

    今日我不与尔等共亡,明日亦与尔等在九泉之下共聚。

    早走的人儿啊,莫作步履匆匆。

    且待我一二日,我与诸君重整戎装,立旗执刃。

    生作汉家儿郎铁骨铮铮,死亦执我汉旌跃马挥鞭,称雄九幽!

    随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立下玄武将旗下的郑璞,于沉默中拔出了利刃,心中喃喃自语。

    很匪夷所思的,他将旗竟然立在前列。

    一点都不畏惧,给了魏军斩将夺旗的机会。

    这是郑璞一意孤行的结果,哪怕句扶及霍弋等人都出声劝说,却扭转不了他的刚愎。

    事实上,他也不想如此。

    然而,军中已然战损过半。

    他除了亲临一线厮杀外,已无有他法可帅厉将士的士气了。

    “咚!”

    “咚!咚!”

    少时,魏军阵内如雷的催战胜,如期而至。

    而汉军中,则是一片死寂。

    连续数日的厮杀,以及节节退败遗弃辎重,让他们的弓箭弩矢已经耗尽了。

    宽约莫三十余丈的山道,两千士卒的塞道列阵。

    很常规的环形阵,由许多个小圆阵构成。

    也是很保守的阵势,大橹兵压前,长矛兵次之,刀盾兵再次之。

    就是因士卒太少,而几无纵深。

    亦让王平、句扶与张嶷等将率,皆立在郑璞不远处。唯有霍弋,稍微落后了些,领着三十余人围着金鼓号角。

    “绍先,来。”

    趁着魏军整队列阵的空隙时间,郑璞扭头回顾,向霍弋招了招手。

    急忙大步趋来,霍弋低声发问,“不知将军有何嘱咐?”

    郑璞拍了拍身侧的将旗,满脸肃容,“绍先,我若战死,勿敛我尸以葬。你继代玄武督军,帅厉士卒阻挡魏军!”

    闻言,霍弋双眸猛然一缩,陷入默然。

    好一会儿,便露齿而笑,“将军还是寻他人吧!我虽勇力不佳,却也不会死于将军之后!”

    语罢,便转身归去继续守着金鼓号角。

    就是站定后,便单膝点地,撕开甲胄内衬。

    待将小圆盾绑在小臂上后,便起身拔刃,满脸穆然而立。

    亦让郑璞见了,无语的摇了摇头,将视询问的眼神,落在王平等人身上。

    性情慷慨豪烈的张嶷,不等他人出声,便径自摆手,转身往右侧的阵脚而去,用背影扔下了一句话,“将军莫寻我!我才疏学浅,不堪重任!”

    “将军,我,我不畏死!”

    见状,职责是督战左侧阵脚的王平,因胸无文墨而拙言,急得满脸涨红,磕磕碰碰的挤出了几个字,也转身离去。

    至于句扶,则是斜眼而笑。

    他就立在郑璞身侧,等下也会并肩而战。

    郑璞若是临阵战没了,他估计也伏地不起了。

    无需多语。

    不过,待王平等人皆离得远了些后,他便探过脑袋来,轻声怅然而叹,“与子瑾并肩决死而战,乃幸事也。然,亦可惜,子瑾你尚未有子嗣。”

    亦让郑璞闻言哑然。

    无后,乃是不孝。

    他尚未成亲,且之前兄长郑彦提及让妻帮忙寻一妾,亦因他随军北来汉中而作罢。

    而句扶,则是已有了一子诞生,名唤做句安。

    “有何惜哉!”

    略作思绪后,郑璞便冁然而笑,同样低语谓之,“我胸中所学,已有傅公渊继之。且我兄长正当壮年,日后再得子嗣不难。日后,他过继一子于我后便是。”

    “哈,子瑾豪迈!”

    闻言,句扶轻笑,赞了一声后,便执刃步前。

    细雨朦胧中,隐隐可见魏军的身影了。

    “鸣鼓!”

    “死战!”

    汉军阵内,咆哮声如雷响起。

    “杀!”

    “杀!”

    越来越近的魏军,亦然吼声如雷。

    或许,乃是见汉军无有弩矢压制之由,魏军推前至半箭之地内,并没有当即冲锋而来。而是让后方的弓兵们严阵,拉开了弓弦,将箭矢斜斜的指向天空,试图压制一番汉军的士气。

    “放!”

    将率的一声令下,数百弓弦猛烈弹回的声音就响起。

    带着尖锐破空声的箭矢,如蝗虫般划了个优雅的弧线,越过魏军前部的头顶,往汉军的头顶扎下来。

    一刹那间,汉军顶上的天空,仿佛都黑了一小块。

    “拢!”

    汉军各个小圆阵中,不约而同的,响起了队率的厉呵声。

    只见原本有些散落的汉军,一下子都靠拢在一起,蹲了下去。刀盾兵也将盾牌高举,护住了头顶和身体,连个缝隙都没有留下。

    远远看去,很像一只把头脚都缩进壳里的乌龟!

    倒也与那“玄武”将旗相得益彰了。

    效果颇为显著。

    无数箭矢斜斜扎下来,都被盾牌挡住或弹开,仅有数个时运不济者被流矢所伤。

    “散!”

    随着小圆阵队率又一声,汉军再次恢复了原先的阵型。

    如果不是汉军的刀盾兵,用环首刀敲掉顽固扎在盾牌生牛皮上的箭矢,仿佛魏军就没有抛射过一样。

    “嚯!”

    “嚯!”

    麾下尽是板楯蛮的句扶,抽出了环首刀,重重敲打着盾牌,配合着顿足而吼。

    也激起了板楯蛮的血勇。

    天性劲勇的他们,向来都喜欢临阵以歌舞凌人,哪能不激昂和之?

    每一步都重重跺地,让大地痛苦呻吟!

    每一次敲打都金石作声,每一次吼叫都是决死的信念!

    何为巴郡神兵邪?

    无畏也!

    何为大汉士卒邪?

    敢死耳!

    在这一刻,整齐的脚步顿地声、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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