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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泄春光作者:禾早 2019-01-10 16:31
眼就是官差那一身显眼的捕快服,总算及时煞住了嘴,陪着笑道:“官爷,找老婆子有啥事啊?”

    官差狠狠瞪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画像提到她眼前道:“看仔细了,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老寡妇眯着眼辩了半天,咂嘴道:“有点眼熟!”

    温柔躲在门后听见这话,差点吐血,真想跑出去捂住她那张嘴,忍了又忍,总算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听赵府管家惊喜问道:“在哪见的?快说!”

    “我想想,让我想想——”老寡妇叹着气道:“这人老了啊,脑袋瓜子就是不好使了!”说着,她又仔细看了半天画像,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说!”官差都快被她磨得没脾气了,温柔的心也吊在了半空中。

    “这姑娘不是斜对门李家的三闺女么?”老寡妇赞道:“像!画得真像!”

    “那家?”官差拿手指着斜对门一户人家,问道:“是不是?”

    “对,就是他家!”老寡妇点点头道。  官差一转身就想上前去拍门,谁知老寡妇慌忙拉住他道:“官爷,你上哪去?”

    “搜人!”

    “啥?死人你也搜!”老寡妇一吃惊,就忘了忌讳,呸呸啐了两声才道:“李家三闺女前半年得急病没了!官爷,你们寻一个过世的人做什么?”

    “噗嗤”温柔实在没忍住,喷笑了出来,幸好隔着门,她的笑声又低,因此没让人发现,只听得那官差气得破口大骂了一阵,而赵府管家则在旁一个劲的劝他消消气,老寡妇也赔笑说着好话,乱了一阵,那官差也便罢了,瞪了老寡妇一眼,就拂袖而去。

    温柔听他们走得远了,悄悄开了门出来一看,见老寡妇正倚在门边上就着太阳光儿穿针引线呢,嘴里还含糊咕哝着什么,走得近了,才听清她原来是在咒骂那官差。

    “多谢婆婆。”温柔连忙向她道谢,她当然没傻到认为李家过世的三闺女真同画像上的小环长得相似,也知道这老寡妇的眼睛毒着呢,没道理认不出那画像上的人是谁。她即认了出来,还替小环遮掩,这份人情就大了。

    “谢?你谢我啥?”老寡妇装起傻来,只推不知,又衲了两针鞋底,才翻着眼瞅了瞅温柔道:“不知怎的,觉得腹内有些饥饿。”

    “婆婆想吃什么?我去替你做吧!”老寡妇装傻,温柔也不点明,这事就算混过去了,反正那官差也不至于再回头来搜人,算是又闯过一关。

    “老罗,牙都掉光了,啥也嚼不动,倒是你昨儿个拿来的那芝麻凉团,我尝着味道不错。”老寡妇眯着眼又继续衲鞋底。

    “这个容易,我回去就做。”温柔笑应着,又不放心地往屋内张望了两眼,刚巧看见小环也探着头悄悄往外看,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有松了一口气的庆幸。

    回到家,温柔正要下厨去做凉团,却被惶恐的温妈妈给一把扯住,急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看那画像上的人,真像小……小喜……”

    “娘,方才你啥都没说吧?”

    “没,没来得及呢,他们刚上门,你就回来了。”

    “那就好。”温柔放心一笑道:“没什么事,别慌张,今后口风再紧着些,不会惹出什么祸事的。娘,你放心吧。”

    “可是……”温妈妈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想问个清楚。

    温柔叹口气道:“娘,别可是了,我现下去做芝麻凉团,你帮我把买回来的猪脚收拾出来,晚上我做酱烧猪蹄。”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起来,午饭过后,小环将芝麻凉团带给老寡妇,再回头来找温柔时,手里拿着件厚厚的棉衣,眼瞅着温妈妈进厨房洗碗,温刚回屋去临温柔买给他的字贴了,便低着头将棉衣递给温柔道:“天渐凉了,我想着娘在大牢里没吃没穿,因此这两天赶着衲了这件棉衣,姐姐能不能想法子替我带给她?”

    温柔伸手接过,见棉衣上的针脚虽有些歪斜不平,可是缝得密密麻麻,十分结实耐穿,微微一笑道:“我说你这两天怎么没精神,日夜都赶着缝这棉衣了吧?别熬坏身体!”

    “也没怎么熬,反正我闲着也是淘气。”小环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人也成熟了许多。

    温柔叹息着轻抚了抚小环的发道:“我试试吧,刚巧芝麻凉团我也多做了些,一起带给你娘去。”

    话是这么说,可是接连三天往大牢里跑都没有瞧见刘嫂,温柔也无可奈何,好在今天卖食单多赚了点钱,最多破点财,反正她每回塞钱给那些狱卒,他们都肯收的,不让她见刘嫂,大概是嫌钱少,不过管大牢的狱卒也真够多的,她贿赂他们的那点银子,分散到各人手里,当真不够塞牙缝的。

    这次,温柔事先去钱庄兑开了一张百两银票,可是没想到,居然还要付三两银子的手续费!这下亏大了,两张百两银票,兑换开来就一共得损失六两银子,够小户人家半年的生活费了!而且兑开的现银,她带在身上也有麻烦,九十七两银子,按她在现代时使用的斤两来算,其重量大概有六七斤,不过幸好这个问题她事先就考虑到了,来的时候带了个包袱,取了银子,往包袱里一塞,挎在手腕上,神色平静的走出钱庄。

    她先将这些银子拎回家,偷偷藏在了阁楼上,只取出三十两,同小环做的棉衣,还有芝麻凉团一起包起来,放进包袱里,才提着再次出门,往衙门大牢走去。

    因这几日去的次数多了,狱卒们都认识她了,刚一露面,那个长相猴瘦的狱头立刻皱着眉向她摇头,示意不能让她见刘嫂。

    温柔不慌不忙,走近前从包袱里取出油纸包着的银子,搁在那狱头的手里,笑道:“今儿做了点吃食,请几位官爷赏个脸,尝尝吧!”

    第五十二章 入监探望

    狱卒们都是伸手拿惯吃惯的,当然不会拒绝,只是油纸包一入手,那狱头便觉手里一沉,这重量——

    他轻轻掀开油纸一角,瞥见纸包里全是白花花的细丝银子,眼睛立刻眯了一下,脸上绽出笑来,将油纸包纳入袖袋中,禀退几个狱卒道:“你既这么诚心,有几句话,我也不得不对你讲。”

    温柔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耐下心道:“官爷请讲。”

    “你跑了这几回,我都不让你见人,心里着实也过意不去,但你要见的这个刘嫂,她得罪的可不是一般人!虽说县老爷丁忧,新官还未上任,断不得她的罪,不过外头早有人打过招呼了,我这也是为难哪!”狱头边说边叹着气,很无奈的样子。

    “外头有人招呼过了?”温柔心里一惊,知道这人不是赵老爷就必定是李氏。

    “是啊!说是让我们好好关照那刘嫂,只是千万别让她轻易死罗!”

    温柔不傻,当然知道“好好关照”这个词的真实含义,只怕刘嫂现在已经被关照得不知道成什么样了。赵老爷和李氏一定觉得让刘嫂痛快死去太便宜她了,想慢慢折磨她,这才嘱咐狱卒,别让她轻易死掉,不过好歹,她的性命暂且无忧。

    “官爷,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她?”温柔仍旧不放心,坚持要去瞧瞧刘嫂。  那狱头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口道:“那你跟我来吧。”  温柔随着狱头往大牢走去,厚重的外门一开,只见里头阴沉昏暗,一股难以形容的潮湿臭气扑面而来,熏人欲呕。两边牢房内被关押的犯人,一见有人进来了,立刻骚动起来,有人扑到牢门上大喊冤枉,有人在大声咒骂,也有人在持续不断的低声呻吟:“行行好,给口水喝吧……我快渴死了……”

    狱头压根不理他们,顺脚走到闹腾动静最大的牢房前,才拿腰间佩刀狠狠的往牢门上敲打两下,喝令他们安静。温柔强忍住胃里翻腾的感觉,拿袖口轻轻掩住鼻子,跟在狱头后面走到了大牢最里头的一间单房,一眼就瞧见刘嫂蜷缩在一堆稻草里,垂着头,发丝散乱,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刘嫂,刘嫂——”温柔轻声唤她,见她毫无反应,又转头恳求那狱头道:“让我进去和她说会话吧?”

    一介弱质女流,狱头自然不怕她玩出什么花招,让温柔打开手里的包袱检查了一下,才打开牢门,将她推进去,又锁上门道:“不必担心,她只不过二天没吃没喝,死不了,我去替你拿点水给她。”说着,他就出去了。

    二天没吃没喝,还让她别担心?温柔哭笑不得,急忙上前扶起刘嫂,谁知那潮湿的稻草堆里猛地窜出一只老鼠,吱吱叫着,就踩着她的脚窜到牢门外去了。

    温柔吃了一吓,咬着唇险些惊呼出声,她心砰砰乱跳着,又觉得被老鼠踩过的脚上,有一种麻麻的战栗感腾起,强压下恶心,扶起刘嫂,摇了摇她道:“刘嫂,醒醒,是我,如花。”

    “如花……”刘嫂听见她的名字,身体轻颤了一下,虚弱的睁开眼来,就喘息着问她道:“小环,小环她好吗?”

    “好!她很好!现下同我住在一块,你放心。”温柔说着,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躲过了两次搜查,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了。”

    她原本还担心古代户籍查得严,小环会没处可躲,真正经历过了,才知道压根不像历史教科书上写的那样严格,或者说,制度是一回事,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很多穷人为了逃避赋税,瞒报人口、与人合户、低报丁龄、伪报病老、逃亡垦荒,就已经照成了户籍不实的现象,还有一些地方官员为了政绩也虚报人口,而且这里的户籍,往往三五年才登记整理一次,使用的税法,又类似于两税法,征税以财产、土地为主,对人丁的控制没有那么严格,因此小环暂时没有户籍,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刘嫂嘴唇都干裂了,说话很艰难的样子。

    “刘嫂,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温柔忙着检查她身上,发现衣裳虽然皱折不堪,但还是完整的,也没见有什么伤口,这才放心下来,觉得她这么虚弱,应该是饿的。

    “没有……”刘嫂摇头道:“就是不给吃不给喝……我心里明白……这是想作贱我,让我不得好死啊……”

    温柔刚想接话,就听见外面走道上传来的脚步声响,回头一看,一名狱卒端了个漆盘过来了,从递物的小口处,将一碗水,一碗薄薄的菜粥,两个粗面馒头递了进来,又站起身看了看温柔,嘱咐她道:“有话快说,再过一刻你就该出去了。”

    温柔连忙答应,端了水过去喂给刘嫂,等她一气将水喝完,又将那碗菜粥灌下肚,觉得她精神多少振奋了一些,才将包袱里的棉衣和芝麻凉团拿了出来,递给她道:“这棉衣是小环日夜赶出来的,还有这凉团,你收好,肚子饿的时候吃些垫垫饥。”

    刘嫂接过棉衣,搂抱在怀里用手摩挲了一阵,眼泪就禁不住落了下来。温柔在旁看得心酸,劝她道:“安心在这里待一阵,外面的狱卒我打点过了,日后还会想法子给你送吃的来。”

    “不,不要再来了。”刘嫂摇了摇头,拿手背抹了抹眼泪,抽泣道:“这是无底洞,填不满的,你若是有钱,就带着小环离开这里,安心过日子去,别管我了……我自个知道,赵府是不会放过我的,你斗不过他们……”

    “我没有要和谁斗。”温柔轻拍着她的背,将县老爷丁忧的事慢慢说给她听,又道:“我估算过了,等新官上任,说不定也得冬末了,听说案子审完还得报上去复查,这一来一去耽搁完了,没准就是春天了,就算判你死罪,也得明年秋后才行刑,还说不准这中间会不会出点什么变故呢。”

    说着,她叹口气接着道:“我知道自个没有能耐救你,想要打点县官,也没有这个财力,现今能做的,不过是替你打点几个狱卒,让你在里头不至于吃太多苦,就算到时躲不过,伸头一刀,也痛快,不用受那么多零碎的苦。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若是领我这份情,就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活下去!不然小环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刘嫂听着听着,泪就止不住淌个不停,温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坚持什么呢?好吧,过一日算一日,谁又知道明日的事,只得应道:“好罢!我记下了,不过……你别太勉强,能照看我一日,就照看我一日,若不能时,就别勉强!”

    温柔答应了,又同刘嫂说了没几句话,狱头就已经进来催促她离开了,她只得无奈起身,再看一眼刘嫂,暗叹口气,转身离去。

    第五十三章 独负艰辛

    随着狱头来到牢房之外,温柔不得不再次托付他尽力照看刘嫂。

    狱头心里对赵家其实很不以为然,虽说他家在这城里有钱有势,可是有钱也都拿去打点县老爷了,轮不到他们这些当差的。当初刘嫂下狱,赵家只派了管家过来招呼了一声,拿了十两银子给兄弟们打酒吃,那一点钱够什么用的?众人分一分,到手的不过一二两银子,还不如眼前这个小娘出手大方。做他们这一行,什么良心道德完全都可以抛到脑后,只要不断有银子打点,任何事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就算到时赵家派人来查看,他让手下将刘嫂的形容弄得惨淡一点,尽可以含糊过去,两头不得罪,私底下还能再多捞点油水,何乐不为?于是只考虑了一会,便满口应承。

    “话说回来,咱们当差吃皇饷的,外头看着风光,这私底下呢,为难的事情可多!我又心善,搁不住这个求那个求的,时常发个善心替人照看这些犯人,手底下兄弟心里可都犯嘀咕呢,到头来我隔三岔五的,还需自个掏钱,打点酒买点肉,糊住他们的嘴,这一份粮饷,实在不够花用,手头紧得很哪!”

    温柔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明白这又是在变相要钱了,心里苦笑了一下,嘴里只得道:“官爷放心,这些打酒买肉的钱,自然由我来付。”

    “那——”狱头满意的拿细竹签剔了剔牙,打了个酒嗝道:“你回去吧,这刘嫂,我会替你照看的。”

    温柔谢了一声,转身出了大牢,被外头刺眼的阳光一照,这才觉得重见天日了。牢房里潮湿脏臭的环境就不用说了,光是那一份压抑之极的气氛,便让她心里憋得慌,而且这些官差只顾着伸手要钱的丑恶嘴脸,她也看尽了,偏偏自己是平民一个,只敢怒不敢言,甚至还得放下身段,陪个笑脸。生活,到哪里都不容易!她越发怀念生活在现代时孤单却自由的日子了,可惜基本没有回去的可能性,不得不勉强自己振作起来,尽力在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生活下去。

    真希望刘嫂能有一线生机啊!毕竟她是一个头脑活络,做事又爽快利落的人,又是已婚的妇人身份,干什么事都比自己一个未婚女子方便多了,若是能得她相助,也许未来的生活,可以过得轻松省力一点,有什么烦难事,也多个人可以商量,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累。

    想起现在的日子,温柔真是要忍不住叹气,自己家那个“娘”是指靠不上的,不拖她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弟弟”又小,也无法替她分担什么,至于小环,她是个未嫁的姑娘,又是逃奴身份,压根不能抛头露面,再说小环接连经历了那样凄惨的遭遇,没有成天披发痛哭,寻死上吊,已经是不给她添乱了,暂时也帮不上她什么忙。那么,能抛头露面,一肩担起所有事的人,就只有她自己了。

    算了,烦心事就不多想了,何况想再多,除了给自己心里添堵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助益。人总要向前看,人生也总有起落,未来的日子,谁说得准呢?不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做好眼前的事,才最重要!今天的阳光这样好,也许该把睡的被褥都拿出来暴晒一下,晚上睡觉的时候,应该可以嗅见阳光的暖暖清香。

    回家路过市集的时候,温柔一眼瞥见一家豆腐铺子,心念忽动,便进去买了不少豆腐,带回家后,去老寡妇那里找到小环,悄悄向她说了去看刘嫂的经过,哄得她笑了一笑,便兴匆匆的拐回家里翻箱倒柜去了。温妈妈不放心,撂下手里正做的针线活儿,跟上阁楼一瞧,急道:“你找什么啊?看看,把东西都翻乱了!”

    “娘,我记得搬家时看到过一匹夏白布,你搁哪了?”温柔头也不抬就继续翻。

    “你找它干嘛?”温妈妈低声嘀咕道:“那可是我当初的陪嫁,还没舍得裁件衣裳呢!”

    “都搁得糟烂了,还能做衣裳?”温柔笑道:“恐怕手指头轻轻戳一下,都能戳出个窟窿眼来,你好意思往外穿哪?”

    温妈妈无奈,将她拉到身后,道:“别翻了,我替你拿!”说着,她开了一口箱子,摸了半天,才从最底层将那匹夏白布寻了出来,往温柔手里头一塞,赌气下楼去了。

    真是!这布压在箱底都泛黄了,亏她还拿着当宝贝!温柔瞧了瞧布,暗自好笑,却想起天渐凉了,温妈妈和温刚连件御寒的厚衣裳都没有,就连自己,穿的也是温妈妈以前的夹衣,看来改天得扯点布回来,再买点棉花,让她缝两身过冬的衣裳了。  有了布,温柔又下楼寻剪子,刚“喀嚓”一剪,将那匹夏白布绞开个口子,温妈妈见了又急了,冲过来问道:“你到底要做啥啊?”

    “没做什么啊,就准备把这些布裁小,清净后包豆腐用。”温柔一头剪,一头说。

    “什么?包豆腐!”温妈妈真想骂温柔败家,可是转念一想,如今家里吃喝不愁,都是女儿说她在赵府里学的几样新鲜菜式,将做法卖给外头大酒楼才赚回来的,自己省了一辈子,结果还差点将儿子饿死,于是这败家的话到了嘴边,就实在无法往外吐了,只得闷着头又回去做她的针线活。

    温柔说要拿布包豆腐,还真是包豆腐用,她用洗净的小块湿布,分别将豆腐一块块包起来,然后放入盆内,上面压上重重的菜板,就撂在一旁不理会了,转头又去寻稻草,捡出稻杆来,洗净,放到太阳底下去晒干,做完这一切,才哼着略有些走调的歌儿,进屋去抱被褥出来晒。

    温妈妈生着闷气,不想理她,可是一直在旁冷眼偷看,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你究竟要拿豆腐做什么啊?豆干?外头不是有现卖的?”

    “唔?”温柔掸着被子,顺口答道:“不做豆干,我做臭豆腐!”

    她真是想做臭豆腐,原本是自己想吃,但转念一想,这东西也可以卖了赚钱哪!不过不知道这里的人能不能适应那种臭里带香的味道,再说又没有辣椒,口感多少会差一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少做点,拿家人和隔壁的老寡妇试验一下,若是他们可以接受,那估计外头的人,应该也能接受,再考虑要不要摆个低成本的臭豆腐小摊。只是她一直觉得绍兴那种拿苋菜梗发酵出来的臭卤比较鲜香,泡出来的臭豆腐味道更胜一筹,但泡那个臭卤起码要花半年时间,她没这么多工夫耗着,只能改用另一种简易的法子,试着做做。

    第五十四章 炸臭豆腐

    五天后臭豆腐实验成功,温柔刚取出来的时候,温妈妈看看豆腐上的一层长毛,嗅了嗅,然后掩鼻抬头,以看白痴的目光紧盯着她,问道:“你裁了我陪嫁的夏白布,还糟蹋了这么多豆腐,就弄出这些臭不可闻的东西来?”

    “对啊,就是要发臭的。”温柔一边将豆腐从铺垫着干稻草的大缸里取出来,掀去上面的白布,一边点头道:“等会再炸一炸,调上配好的卤汁就可以吃了。”

    “什么!你还要糟蹋油来炸这个吃?”温妈妈的眼瞪得老大,急道:“不行!若是吃坏了肚子,还得花钱替你请大夫。”

    温柔一笑,不理会她,自顾自将臭豆腐都捡出来,拿到厨房里去了。不多会工夫,厨内就飘出一股臭臭的焦香,说也奇怪,明明是令人厌恶的气味,可是不知为何,又有点逗人食欲,温妈妈不由自主就抽了抽鼻子,就连屋内正在临字的温刚,都搁下笔,跑出来问到底是什么气味,这样古怪。

    等到温柔将炸好的臭豆腐趁热端了出来,淋上调味卤汁,温刚就忍不住先拿手拈了一块塞进嘴里吃起来。刚出锅的炸臭豆腐,又鲜又烫,灼得他舌头生痛,可是舍不得吐出来,只得拼命往嘴里吸气,一边唏嘘着一边细嚼两口咽下肚去,却觉一道暖意顺着喉咙直通入胃中,浑身畅意。

    温刚一口气连吃了三块炸臭豆腐,略解了谗,感觉原本有点发凉的身上,这时暖和过来了,才出声大喊道:“好痛快!”真是被烫得又痛又快。

    温妈妈瞪大眼睛,儿子的动作太快了,她还来不及阻止,就见他又接着埋头吃起来,不觉担心道:“快别吃了,那么脏东西,仔细一会肚子疼!”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也有些好奇,这臭乎乎的玩意,真的好吃?

    温柔在旁看着狼吞虎咽的温刚直笑,又将筷子递给温妈妈道:“趁热尝尝吧,不然都被他吃光了。”

    “我不吃。”那长毛豆腐的可怖模样犹在眼前,过了一辈子穷苦日子的温妈妈,虽然有时也会吃点馊饭臭菜,但也没离谱到要吃这种臭豆腐的这种程度啊!

    “尝尝!回头我还有事同你商量。”温柔不由分说就将筷子塞到了她手里,准备进厨房去再炸一盘,端到隔壁让老寡妇和小环尝尝,走了两步,她回头,看见温妈妈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去夹盘里金黄色的炸臭豆腐,不觉又好笑起来,心里暗自盘算,若是真要做这生意,在别人吃之前,千万别让他看见没炸的臭豆腐,等他付钱吃完之后再看见,就算要吐,也不关她的事了。

    哎,她这算不算是奸商?

    老寡妇和小环没瞧见炸过之前的臭豆腐,比较能够接受,温柔端去的那盘臭豆腐,开始她们闻见臭味还有点皱眉,尝过之后,便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分吃光了。老寡妇瘪着嘴吃掉最后一块,回味了一会,才不解道:“可奇了怪了,这样臭的东西,吃起来倒香,还有一股鲜味。”

    “是啊,我方才还有点不敢吃。”小环轻笑道:“真的很臭,你过来之前,我隔着墙就嗅见这味道了,还当是哪家在拿臭虾酱煮菜。”

    温柔的炸臭豆腐试验成功,口味没什么问题,大家似乎都能接受,而且这种小吃价格也贵不到哪去,属于一般平民能消费得起的吃食。她和家人商量过后,决定先摆个小摊试试,反正需要置办的东西不多,不过两张小桌,几条板凳,再弄口油锅和小炉灶,小车一推,就能摆出摊去。食具除了一些小瓷碟子和竹筷外,温柔还准备了好些竹签子和干荷叶,方便吃客将臭豆腐串在竹签子上边走边吃,或是包起来带回家去。

    这些东西备起来不费什么工夫,两天时间就全都搞定了,摆摊的人手也没问题,家里闲人多的是,温妈妈被派去当灶炸臭豆腐,温柔和温刚则在旁收钱洗碗招呼客人,小环不能抛头露面,就专门负责在家做臭豆腐和料理家务。

    分工明确,事情做起来就快,炸臭豆腐的摊子很快就摆出去了。第一次出摊回来,温柔仔细数了数这一天下来卖得的铜钱,发现不过四百文左右,扣去成本,净利润不过一百多文铜钱,不算多,刚够家里一天的开销支出,还没摊算上每月的房租。  这样不行!一家人劳累了一天,赚回来的钱却是入不敷出!想要攒下钱来,根本不可能。温柔盯着桌上的铜钱,皱眉不语。

    “要不,今后咱们吃得省些?”温妈妈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觉得一天有一百多文进帐,已经很不错了,但她一直觉得家里吃的太好,自从温柔回来后,两餐饭又改成了三餐,顿顿有鱼或肉,每月花在吃食上的钱,实在太多。  “不行!这不能省。”温柔不同意道:“赚钱就是为了吃饱穿暖,弟弟和小喜又在长身体,不多吃点是不行的。”事实上,她自己也还在发育,需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而且作为厨师,她对吃的东西比一般人更为挑剔,可不想成天吃糠咽菜的,要不,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活头?

    小环在旁想了想道:“这炸臭豆腐人都没吃过,今儿头一遭出摊,怕是许多人闻着臭,都不太敢尝吧?我觉得过几日,来吃的人会更多些的。”

    温柔闻言默默点了点头,拿簪子替埋头写字的温刚挑了挑灯芯,好让光线再亮一些。

    小环的话果然没说错,小摊摆出去一周后,每天炸臭豆腐味儿就能飘满整条街,吸引了不少好奇的吃客,尝过之后,觉得味道不错,还继续关顾的客人也不少,眼见着每天盈利的钱翻了一倍,多少替温柔添了两分自信。

    一个月后,这炸臭豆腐的味儿,已经成了街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温柔算算足足赚了九吊钱的净利润,扣去伙食费、房租和其它零星花用,也能攒下三四吊钱来,虽不多,却让她看见了未来的希望,心里多了几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第五十五章 送别刘嫂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四个月就过去了,温家的炸臭豆腐摊儿,在城内也算小有了名气,有些手头有俩闲钱的人家,甚至一天不吃两块炸臭豆腐,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生意好了,从食客那里零星听来的八卦也多了,这个原本形象模糊的古代世界,在温柔的脑子里,也渐渐由那些八卦给搭构出了点具体的轮廓,让她多少了解了些这里的政治风俗,现在的她,已经略略溶入这个世界里了,不再像刚穿越时那样惶恐迷惑。

    温柔摆摊做生意的这段时间,也没忘了常去看望刘嫂,给她带点更换的衣裳和吃食,每次去,多少总要给狱卒塞上一二两银子,零零碎碎加起来,四个月下来,她也花出去近三十两银子,比摆摊挣来得还要多得多。不过心疼也好,无奈也罢,这些钱却没法省,否则刘嫂在狱内只怕也熬不到今时今日。

    好在新官已经走马上任一个多月了,刘嫂的案子正在审。此时的温柔,早已打消了去贿赂县官的念头,因为照那些狱卒要钱的贪婪程度来看,没有上千两银子,打动不了那县官的心,难怪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官尚且如此,何况贪官?她没有这个财力,现在只盼着这新官上任点上三把清廉的火,毕竟刘嫂只是杀人未遂,希望不要判她死罪。

    温柔的希望是好的,也实现了,新官上任果然放了三把火,细审了数天案子,似乎也没有收受赵府钱财的迹象,可是她突然发现,最后得到的结果,其实比直接判刘嫂死罪也好不到哪里去,刘嫂被判笞杖八十,徒流边域五年!

    笞杖八十!虽然那些衙役手里有轻重,不至于把需要徒流的犯人打死,可是八十杖下去,估计刘嫂大半条命也没了,而且这不像死罪,还要报上去复审,打完后休养数日,就直接押着犯人上路去行刑了,等一路走到目的地,大概命也没了,还不如伸头一刀来得痛快呢!

    幸好当天案子审完天色已晚,杖刑被押后到第二天执行,给了温柔缓冲的时间,让她还有机会去贿赂那些专管执杖的衙役,花出去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买到了一个保证,那两个衙役满口应承,执杖时只打得肉响,绝不伤及刘嫂筋骨。

    执杖刑时,小环闹着要去看刘嫂,被温柔执意拒绝了,这天她甚至不出摊,让温妈妈和温刚严密看守小环,连她上茅房也要跟着,就怕她跑到衙门里去让人认出来,自投罗网。她自己则准备了打赏一路押解刘嫂去徒流地的官差的银子,还做了许多吃食,预备让刘嫂带在路上当干粮,连同一些换洗衣裳和杖伤药放在一起,打成了一个大大的包袱,挎着上了衙门。

    送行那天,温柔暗地里又塞了十两银子给刘嫂,不过生怕这些钱她根本留不住,会被官差讹诈走,又悄悄将一副铜镯子和一根铜发簪塞给刘嫂,告诉她那铜皮下面包裹的是银子,让她带着防身,无论是到了徒流地打点当地的官差,还是留着到时刑期结束,变卖了当盘缠回来,都是必要的。

    事情到了这份上,已经不是温柔可以左右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嫂被流放出去,倒是刘嫂在狱里蹲了这几个月,堪破了生死,反倒比她更淡定,甚至安慰她说流放也不错,她是个妇道人家,不会被发配去干什么重活,最多做点缝纫织染的活儿或是下厨干活,总比待在大牢里不死不活的要强。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环,不断的求着温柔,一定要照看好她。

    温柔心里万般感慨,刘嫂对小环,是当真看的比她自己的性命重多了,有这样的娘疼着,小环多少还是幸福的吧。只是眼前这个头发蓬乱,披枷带锁的含泪妇人,教她看着心酸,以前,刘嫂是多好强多爽利的一个人哪,沦落到现在被当众打板子,还苦苦求人的地步。

    “放心吧!小环我一定会照看好的。”除了安慰人心的承诺,温柔也已经哽咽难言了。

    “快走快走,已经耽搁不少时辰了!”押解的官差等的很不耐烦了,连声催促起来。

    “你回去吧。”刘嫂狠狠心转过头去。

    “再说一句话,马上就好。”温柔勉强向那官差陪了个笑脸,凑到刘嫂耳旁轻声道:“你走后,我会带着小环上京城去等你回来,千万记得去那里寻我们,我只会厨艺,多半还是干些同吃食有关的营生,应该不难找。”

    京城?刘嫂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心里明白,搬离这个城市,对小环来说可以藏得更安全些,不至于成天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走了走了!”押解的官差看了看天色,推揉着刘嫂就走。

    温柔站在那里,默默的望着刘嫂远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天际,才怅然转身,辩了辩方向,往家里走去。

    回去看见小环时,她已经连眼睛都哭肿了,怔怔的坐在一条板凳上,呆望着墙角,听见温柔进屋,才木然转过头来,问道:“我娘……她,走了?”

    “走了!”温柔长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轻轻拥住小环道:“别多想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总比判死罪要强。”

    “五年哪!”小环说着,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低头抽泣道:“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这五年,我们母女俩,还有没有相见的日子……”

    温柔怜悯的抚了抚她的发,安慰道:“会有相见之日的!但这五年里,你可要乖乖听话,别成天想着伤心的事情,不然你娘这罪,可就白受了。”

    小环默默流着泪,点了点头。

    “好了!振作起来!”温柔用轻快的语调说了句话,只是这话也不知是对小环说的,还是对她自己说的,接着,她又向屋外的温妈妈和温刚喊道:“娘,弟弟,收拾一下,咱们要搬家了!”

    “啥?又搬!”温妈妈丢下手里的针线活,冲进来就连声抱怨道:“我这辈子遭了啥孽哟,怎么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得?好好的,为啥又要搬?”

    温刚倒是无比欢喜,兴奋问道:“姐,咱们要搬到哪去?”

    温柔看了看仍在抱怨的温妈妈,向着温刚微微一笑道:“京城!”

    第五十六章 举家迁离

    温柔穿越到的是未知的古代世界,她脑中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历史资料,仅靠着平时留意的八卦消息和刻意从家人嘴里套出的信息,才拼凑出这个世界的大概模样,知道这里没有被完全统一,而是被分散成了数个小国,她现在身处的是实力最强,拥有疆域最辽阔的国家大昭。

    据说大昭位于这个世界的中心地带,它周边分散着另五个小国,宣国、靖国、定国、恒国和启国。这些国家的实力虽然比不上大昭,但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因此各自结缔同盟,相互联姻,往往一国有难,其它国家就会派兵援助,因此大昭的皇帝传了数代,对外侵略扩张的国策执行了近百年,统一天下的愿望却一直也没有实现。

    不过,对于这种政治性问题,温柔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她只要知道自己生活的国家最强大安定,可以稳定安适的生活下来,不会因战乱而令她颠沛流离,这就足够了。

    大昭的国都名为太和,距离温柔目前所住的城市元昌并不太远,雇上一辆大车,在路上颠簸个三四日,也就到了,但是收拾行装细软的这几天里,温妈妈一直在她耳旁唠叨个不休,想试着打消女儿那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要搬这么远家的念头。

    温妈妈一辈子生活在元昌城里,哪怕在穷得几乎要活不下去的年头里,也没动过离开的念头。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很遥远,人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恐惧心理,何况她现在生活康足,更不想涉险。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近乎一无所有的重新开始闯荡,需要极大的勇气。

    面对温妈妈的碎碎念,温柔常常笑而不语,事实上,她很明白,自己的想法与温妈妈存在很大的差异,换句话说就是代沟严重,因此她从没想过要说服温妈妈,只要坚定不移的执行自己的想法,这样就可以了,虽然有些霸道,但是很有效。

    倒是温刚和小环,大概因为年轻,对未来的生活还充满着憧憬,听见可以去都城生活,都兴奋得不得了,小环这一向时常阴郁的脸上,偶尔也会绽出点笑容来。这两个孩子,经过几个月的接触,彼此已经很熟悉了,活干完的时候,小环闲着没事,也会去看温刚练字,偶尔替他磨个磨,或是指着书本上的字询问读法和含义,不过温刚认得的字其实压根就没几个,他临字,当真是对照着临,哪怕看不懂,也照旧有模有样的写着,被小环问到不认识的字,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不懂,往往含糊的拿话岔过,心里的求知欲望,却被加倍激发了出来。

    三天后,当他们收拾好细软,准备雇辆车离开元昌城的时候,温柔去找了老寡妇结清租住的房钱,为了感谢她上回替小环遮掩的事,额外还多付了一个月的租钱。

    老寡妇闻讯很意外,毕竟温柔租房的这段日子里,做了什么细软的吃食,从来不忘记给她留一份,小环又是听话懂事的孩子,私底下也替她做了不少活,让她孤独多年的心,稍稍感受到了一点被人惦记和关怀的温暖,此时乍然听闻他们就要离去,望向温柔的目光里,竟隐隐带了点不舍。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要走终究是要走的,道别了老寡妇,再次回望了一眼这个待了近半年,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的城市,温柔爬上了温刚雇来的大车,向太和城进发。

    等待她的,是未知的生活。

    骡车在路上行了一日,当天晚上到达预定小镇歇宿的时候,温柔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颠得快散架了。这古代的路,真是太坎坷不平了,要知道他们走的还是官道,都被颠成这个样子,若是走土路,估计连车都爬不下来了。

    镇里只有一家客栈,挤满了过往的旅客,好在温柔运气不差,最后两间房被她定到了,虽然三个人挤一张床,实在不太舒服,但总好过没地方睡觉。只是泡了个热水澡,收拾干净自己后出房在楼下大堂内吃饭时,她似乎听见很多客人都在议论益县、匀县洪灾的事情。

    “听说田都被淹了,房子也冲垮了不少,还死了很多人呢!”

    “那些地方惨哪!洪灾过后又闹瘟疫,十户九空了!”

    “是啊,我这一路过来,遇见不少灾民!沿途的城填都不让他们进,生怕发生什么抢粮的暴乱事件。可怜哪!饿死不少人!”

    “云州城倒是有个好官,听说开仓赈粮了,在城外架起了几口大锅,日夜不停的施粥舍药。还有些心善的富户,也做了御寒的棉衣拿到城外去施舍灾民。”

    “心善是心善,但依我看哪,云州城这个官他当不长了!朝廷的官粮,没有圣上的旨意,那是轻易动得的吗?”  “这世道,好官没好命,贪官倒是步步高升!”

    “莫论国事!莫论国事!咱们平民百姓,哪管得了当官的事儿?安生过好自个的日子吧!”

    议论的众人听闻这话,齐齐叹息了一声,都默然去吃自己的饭了,不过安静了没多久,又开始相互交头接耳,谈起耳闻目睹的八卦新闻来。

    “姐姐,你怎么不吃饭?”温刚看见温柔停筷发怔,不觉抬头道:“不过这家客栈的饭菜还真难吃,我都情愿啃你做的干粮了。”

    总不能说自己听八卦听出了神吧?温柔微微一笑,低头扒了两口饭,又给他和小环各夹了一筷菜道:“出门在外将就些吧,等到了京城安顿下来,我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当夜在客栈里将就歇宿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车夫就催促他们上路了,连早饭都来不及吃,温柔只好在街上买了些包子和熟菜,预备路上垫饥。

    坐在车里时,温妈妈和小环手里都有针线活儿打发时间,温刚则在背温柔昨儿闲着无聊,教给他的九九乘法歌诀,温妈妈听着虽觉有点奇怪,不知道女儿怎么会这些稀奇古怪的知识,但好在温柔实是离开了家好几年,她又大字不识一个,心里琢磨着温柔大概是在赵府里学来的,也没多问。只是苦了温柔,闲坐在车里的时间实在难以打发,只好掀开车帘,看看黄土道路和路边那些刚萌出新绿的植物,聊以打发漫长而又颠簸的时光。

    第五十七章 夜宿破庙

    昨天没注意,今天留了神,果然一路上看见许多灾民在步履艰难的行走,有单身一人的,也有三二结伴的,大多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温柔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大概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吧,只想找一处能乞讨到吃食的地方,不至于饿死,就谢天谢地了。

    “好多灾民啊!”温刚嘴里背着九九乘法歌诀,时不时也探头往窗外瞟一眼,对比一下灾民,他突然觉得自己算是很幸福的了,自从温柔回家之后,他每天都能吃饱穿暖,身体也渐渐好起来,脸上多少有了点血色。他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让娘和姐姐都享上清福,不用再为了生活而日夜操劳。

    温柔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放下了车帘,开始盘算起入了京都之后,自己能够干点什么样的赚钱营生来。炸臭豆腐她不想再卖了,搬离元昌城就是为了匿迹隐踪,她可不想自揭底细。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车外突然传来车夫的吆喝声,随即车子停了,车夫揭开帘子向内道:“晌午就在这打个尖吧!多买些吃食,今晚可没有村镇歇宿了,咱们得住在破庙里。”  “破庙?”温柔微微皱眉,大概是以前武侠小说看多了,一听见破庙这两字,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总怕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测的事情,忙道:“不能再紧赶赶,或是早点找个地方歇宿吗?”

    车夫摇摇头道:“这里就一个破茶寮,可以买些吃食,再往前,六十里路内,只有半途中那间荒弃的破庙,就这还得紧着些赶路,否则只能露宿了。”

    露宿啊!这可不行,虽然眼下已是春天,可是天气乍暖还寒,夜里起了风还是很冷的,如果露宿,人恐怕都得冻僵,有间破庙挡挡风,再生堆火,就算睡不舒服,总好过露宿。温柔只得无奈接受车夫的提议,下车打个尖,又多买了点吃食带在路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他们总算赶到了车夫说的那间破庙,不过此时破庙里已经聚了六七个人,看那打扮,除了两名男子是书生模样,其余几人,都像是灾民。

    “将就一晚吧。”车夫说着从骡子身上将车卸下。

    温柔踏进庙门,不理会那些向她望过来的含义莫名的目光,四下里扫视了一遍,就在庙门后寻了个避风的空地,将车夫拿给她的油布铺在了地上。温刚紧跟着她进来,抱了两床被子,预备夜里将就着盖盖身上,挡挡寒气,而小环则同温妈妈一起捧着干荷叶包裹的吃食,还有一口锅也慢慢走了进来。

    温柔看见那口锅,心里好笑,温妈妈真是太会过日子了,搬家的时候,什么都舍不得丢,要不是车上放不下那么多东西,她甚至有可能把全部家当都搬到车上,不过眼下有这么一口锅也不错,出去拾点柴,寻点水,还能煮锅热水喝。

    “大叔,这附近有水源吗?”温柔探头问庙外还在照管骡子的车夫。

    “有啊,这庙后头就有一口井。”车夫抬头指了指方向。

    “刚儿,你陪我去拾点柴来。”虽然天色还没完全黑,但在这荒野里,还是有个人陪着比较好。温柔说着,又嘱咐温妈妈打锅水来,等她一会拾了柴回来,好烧水。

    她和温刚两人结伴往不远处的一小片林子里去,不过这两天时常下点蒙蒙细雨,林子边缘的落叶枯枝多半都被打湿了,生不起火来,两人只好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才寻见稍微干燥点能生火的干柴。

    “沙沙——沙沙沙——”林子里有细微的声音传了出来。

    “姐,那是什么声音?”温刚停止拾柴,侧起了耳朵。

    “大概是野兔黄鼠狼什么的吧。”温柔乍一听见那声音,也稍有点吃惊,催促温刚道:“赶紧拾了柴回去。”

    “我怎么听着像掘土声?”温刚好奇。

    “别管那么多,拾柴!”温柔深知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压根没打算去看一眼,管那声音是野兔在落叶枯枝上奔跑还是有人在掘土呢,她只想快点拾够柴,回去烤火。可是温刚却还年幼,好奇心强烈,借着温柔弯腰拾柴的当儿,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往声音来源处跑去,快得温柔都来不及阻止他,只得紧跟着追上去。

    跑到林中,借着昏暗的光线,温柔瞧见一个人低着头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块破瓷片正在掘土,而他身旁的地上,则仰面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那僵直的势姿——

    那是死人啊!温柔腿脚一阵发软,差点惊呼出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真能遇上这种诡异的事情。黄昏、荒野、破庙、死人……

    这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惯有的情节!不过那掘土之人看上去似乎年纪也不大,人又木然,只顾着掘土,连他们奔跑过来都不抬起头来望上一眼,而且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又脏兮兮的纠结成团,怎么看也不像个武林高手,倒像是叫花子。

    咦?叫花子!对了,他们的衣着打扮像是路上看见的那些灾民,那这死人,大概是病死或饿死的吧?温柔的心跳总算平缓了些,腿脚也没那么软了,伸手扯了扯身旁也被吓呆的温刚,示意他跟着自己悄悄离去,不要惊扰到那掘土之人。

    谁知他们两人刚转身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温柔急忙回头一看,却是那掘土之人倒在了地上。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巧能看见那人苍白之极的半张脸,他紧闭着眼,嘴唇干裂,虽然脸色很难看,但温柔还是能辨认出,这是一名少年,看他的样子,只怕也没比温刚大多少,那他身边的死人,应该是他的亲人吧?

    “姐——”温刚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这人像是晕过去了。”

    “嗯。”温柔点了点头,又看了那少年几眼,转身道:“咱们走吧。”

    “走?”温刚急道:“不将他抬回庙里去吗?他这个样子,要是躺在这林子里再冻上一夜,估计就没命了!”

    温柔心下也有些不忍,但心里顾忌颇多,最终只得无奈道:“话是这样说,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又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贸然救了回去,反害了自己怎么办?”

    温刚听她这么一说,也没言语了,半天挤出一句话道:“我看他像灾民,那死人,应该不是他杀的吧?”

    谁知道呢?温柔叹了口气,迈步就走。就算这少年是灾民,可这天下灾民多了,她个人力量有限,又拖家带口的,也救不过来这么多!

    温刚连忙跟上来,走了一阵,又迟疑道:“真的不救吗?”

    被他这样一问,温柔心里也犹豫呢,毕竟是一条性命,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冻死?但——

    算了,反正将这少年救醒了,第二天他们就继续赶路往京都去了,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麻烦。

    “先回庙里再说吧!就算要救,也得喊那赶车的大叔帮忙,我们两个怎么抬得动他?”温柔说着抱紧了怀里的干柴,加快了脚步。

    其实那少年瘦弱的很,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他们两个勉强抬抬,还是能抬动的,但那少年身旁还躺着个死人呢,要说温柔不怕,那是假的!还是等回到庙里,多喊两个人来再说吧!

    第五十八章 天黑遇劫

    大锅里的水咕咚咚煮开了,热气在破庙里氤氲开来,人的脸隐在蒸气后面,都有些面目模糊起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躺在火堆不远处的一张油布上,身上搭着一床棉被,他的眼皮和嘴角不时的微微抽搐着,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温柔从锅里舀了一碗水,又从随身带的糖袋里撮了点糖投入碗中,拿勺子慢慢搅溶了,递给小环道:“给他喂点热糖水吧,我看他是冻饿坏了。”

    小环闻言接过碗勺,慢慢吹温了,想喂入那少年的口中,无奈他紧咬牙关,喂进去的糖水,有一大半又流了出来,倒晕湿了他的衣衫。

    “刚儿,拿双筷子把他的牙撬开。”温柔皱了皱眉,拿手巾替那少年擦了擦嘴角。为了将糖水灌下去,她也顾不得暴力不暴力了。

    温妈妈在旁边却一直有些坐立不安,想到那林子里还躺着一具尸首,更是心惊肉跳,眼看着小环将糖水一口口喂给那少年,不禁踌躇道:“咱们……不会摊上什么人命官司吧?”

    车夫正拿树枝串着一个馍架在火上烤着,听她这么一说,笑道:“放心吧,我查看过那具尸首了,是饿死的!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温妈妈还待再言,却见温柔拿了个烤热的包子递给她,只得接过,闭上嘴,闷头啃起来。反正,她算是看透了,只要女儿决定下的事,她再说什么也没用,还是赶紧填饱肚子,好好歇一夜,赶明儿一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为妙。

    庙里的气氛先是沉静压抑,待到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之后,那几个缩在墙角取暖的灾民就有些骚动起来,倒是那两个书生,坐在一堆火旁,满嘴里谈论的都是诗书经文,除了偶尔向温柔这边偷偷瞟上一眼外,没什么别的举动。

    温柔正忙着观察那少年的状态,见他眼皮轻颤了两下,苍白的脸色里总算现出了一点血色,知道这人算是救过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去吃手里那嚼起来有些无味的包子。可是她没注意到,那几个灾民交头接耳了好一阵,终于有个人带头站了起来,往她这边走来。

    五个灾民犹豫着慢慢靠了过来,温柔一抬头,总算看见了,心里思量着,他们大概是来讨吃食的吧?反正买的吃食有多,匀给他们点也无妨,但是她还没开口,就听见那领头的灾民,用带着点颤抖的声音结结巴巴道:“把……把吃的……统统交出来……”

    嗯?这哪是乞讨,分明就是打劫了!看来这些灾民真是饿昏了头,连犯法都不顾了。温柔微微皱眉,正想同他们交涉,却见灾民中有人猛然冲到她面前,将她手里那咬过几口的包子一把夺了去,狼吞虎咽的就往嘴里塞。

    饶是温柔见多识广,被突然一抢,也目瞪口呆起来。

    “你们……你们咋能动手抢呢!这也太没有王法了!”车夫怒冲冲的站了起来。

    谁知那抢包子的灾民有了点食物入嘴,早将害怕忘了,此刻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吃,更不理会车夫在说些什么,转眼看见车夫手里还有半个烤得金黄的馍,又猛然一把抢了过来,拼命往嘴里塞,噎得直打干呕。

    其他人也都四五天滴食未进了,见这人吃得欢,生怕再晚点动手,就连包子渣都抢不到了,当即一拥而上,把温妈妈、温刚和小环手里的吃食抢光了不说,就连他们搁在一旁的干荷叶包也抖了开来,将里面的吃食一扫而空。

    温柔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斥骂讲理对这些饿昏了头的灾民来说,肯定是没用的,她干脆也省点口舌算了!只将微微发抖的小环一把拖到自己身后,又拿眼四下里扫了一圈,见那两个书生,早吓的缩在墙角,连声都不敢出了,知道指望不上他们挺身而出,见义勇为。

    反观自己这边,地上躺了个昏迷未醒的少年,温妈妈更是在连声求告了,温刚虽然护着温妈妈,一脸怒气的瞪着那几个灾民,似乎想要冲上去动手,但他是个连身量都未长成的小孩,不中用,只剩下那壮年的车夫在与他们对峙,偏偏人单力孤,想要阻止这五个饿昏了的成年男子,恐怕也不能够。

    怎么办?讲理没用,打又肯定是打不过的,眼下只剩一条路,逃!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庙门外黑得连路都看不见,车又未套,她这边还拖老携幼的,万一路上跑丢一个怎么办?再冻上半宿,也够要人命的。温柔百般无奈,只得待在原地不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这五个灾民只是为了抢口东西填饱肚皮,千万不要出手伤人。

    镇定!镇定!她眼望着那五个灾民吃得直梗脖子,虽然心里已经在叫救命了,却只能拼命按捺住自己的恐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露出怯意,否则他们就更加为所欲为了。

    “能吃的东西都已经被你们吃了,可以走开了吧?”

    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听着都不像自己的了,但温柔还算满意自己说话没带颤,没露怯。她站在那里,冷冷的盯着那五个灾民,心想,若是目光能化作实质就好了,竖起一道厚厚的冰墙,将自己同这五个疯狂的人隔绝开来。

    一个灾民好容易直着脖子将食物咽下去,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拿手指着温柔身边的那个糖袋,半晌才凶巴巴道:“把那个糖……给……给我!”

    温柔弯腰拾起糖袋丢了过去,然后就见那五个灾民围上去哄抢,甚至还为此拳打脚踢起来,最后总算一人捞到一把糖,舔着吃完后,还抢着糖袋子,拿沾了口水的手指去粘袋里残余的糖粒。

    温柔再次皱起了眉,眼前的情形,她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心里除了对这五个人的害怕之外,还多了点淡淡的怜悯。如果他们抢完吃的,能就此放过自己这边的人,她也不想多计较什么了,可是愿望通常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是残酷的。

    勉强吃了个半饱的灾民,已经抢上了瘾,脸上一扫先前那种带着点卑微和怯弱的神色,而是目露凶光,紧盯着温柔,伸出脏兮兮的大手道:“把你们身上的钱全都交出来!”

    第五十九章 欺人太甚

    “你们不要太过份!”初生牛犊不怕虎,温刚忍了半天,若不是温柔一直紧盯着他,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的话,他早就冲上去了,此时听见这些人抢了吃的还要抢钱,忍不住就吼出了声。

    “是啊!吃的你们都抢去了,还抢啥钱呢?大家都是穷苦人……”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本份人,但心里也有小九九,估算过形势,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五个还算身强力壮又饿红了眼的灾民,不敢强出头,只得拿话来解劝,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推了个趔趄。

    “少废话!拿钱出来!”带头抢吃食的那个灾民,意犹未尽的舔着嘴角,恶狠狠道:“别告诉我你们没钱!没钱还能雇车?还吃得起肉包子!”

    “我们有没有钱,也不关你的事!”温刚想冲出去,却被温妈妈给死命拉住了,泣声劝道:“儿啊,儿啊……你回来……你是咱家的命根子,可不能出啥事啊……”

    那些灾民听温妈妈这么一哭喊,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温刚身上,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他捉过来当个人质,逼迫眼前这几个人把钱交出来。

    “住手!”温柔眼见形势紧迫,当然无法再顾虑那两个钱了,冷冷道:“我给你们钱,但你们拿了钱之后,请立刻走人!”

    领头的灾民对上了温柔的目光,不禁怔了一怔,但他此刻所有的理性,都被对饥饿的恐惧给压制住了。眼下吃饱了有什么用?明天,后天,再往后数天数月,他总不能一直挨着饿吧?不!不要!一想起那种噬骨摧心的饥饿一点一点在身体里蔓延,他就有无尽的恐惧,于是咬牙道:“快拿钱!老子没工夫同你这小丫头片子耗着!”

    看出眼前这些灾民只要吃的和钱财,应该不会伤及人命,温柔总算松了口气,再不情愿,也只能将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从贴身的暗袋里摸出来,丢到那些灾民脚下。落到眼下这一步,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考虑事情不够周到,行事也不够低调。

    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在灾民们的眼里变成了一堆又一堆白花花的大米,他们冲上前就一窝蜂的轰抢,无奈人多银子少,每人只抢得了三四两散碎银子,虽然也够他们花用上好几个月了,但抢红了眼的人,只盼着能抢到更多的不义之财,哪有知足的呢?

    “你!还有你!把钱交出来!”灾民的目光又挪到温妈妈身上去了。

    “我……我没有……没有钱……”温妈妈慌极了,连忙摆着双手,一叠声辩解。

    “我看你是不想要儿子了吧?”那灾民伸手就想去拉扯温刚。

    温刚是温妈妈的死穴,碰触不得,没了儿子,还要钱干啥呀?她立刻就从怀里将温柔给她的十两银子摸了出来,丢到了地上,苦苦哀求道:“只有这些了,全给你们了……真的再没了……”

    温柔见状暗自吁出口气,出府前刘嫂给的银子,加上她兑开的一张百两银票,打点刘嫂的事情后只剩二十余两了,扣去搬家雇车付房租外加路上住宿吃食的费用,她身上带的二十两银子,刚才全给那几个灾民了,至于温妈妈身上揣的那十两银子,还是她嫌铜钱太重,将几个月来卖臭豆腐攒下的钱,都兑换成银子,让温妈妈藏着防身的,谁知也被抢了去,眼下真的是一点钱都没有了!希望这几个灾民,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可惜灾民才不管这许多,见从温妈妈身上又诈出了钱,心里认定眼前这几个人,别看老的老,幼的幼,还是很有钱的富户,立刻又将目光转到了温刚和小环的身上,喝道:“还有你们两个!想要命,就把钱交出来!”

    温柔拧起了眉头,心里真是怒火涛天了,挡在小环面前就道:“他们两个孩子,身上能有什么钱?你们家里要是有钱,会让孩子带在身上吗?”

    这话听着倒也有理,灾民暂时将注意力挪开了,又逼迫那车夫道:“你也把钱交出来!不然我们出去就杀了你那口骡子炖肉吃!”

    “造孽啊造孽啊!你们做这样缺德的事,是要被雷劈的!”车夫心疼自己赚的两个钱,那么大个头的汉子,竟也淌眼抹泪起来,最后见那几个灾民抽身就想出庙,只得将身上带的几百个铜钱摸了出来,不情不愿的交了出去,然后蹲在地上,大声咒天骂地起来。

    事情到了这份上,那几个灾民哪里还怕被天打雷劈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将缩在墙角冷眼旁观的那两个书生也打劫了,搜光他们身上的所有钱财,回过头来,那领头的灾民看了看温柔,忽然道:“你这小丫头片子鬼心眼多,身上肯定还有钱!”

    玛丽隔壁的!温柔简直就想骂人了,或者干脆一耳光甩在那个一脸凶相的灾民脸上,告诉他做事不能欺人太甚!这么多人被抢去的这些钱加起来,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吃上一年了,难道还真要赶尽杀绝吗?

    忍!再忍!已经忍到这地步了,总不能再激起他们的凶性,干脆来个杀人灭口吧?她只得皱眉道:“没钱了,你们抢去的已经是我家全部的积蓄,何况你们看看我们身上穿的戴的,像是真正的有钱人家吗?顶多饿不着肚子罢了。”

    “李……李三,我看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有这些钱,足够花用了……”灾民中一个身量较矮的胆小汉子开口劝了。

    “抢都已经抢了,总要捞够本吧!”那个被称做李三的,一脸一不做二不休的坚决,回头问同伴道:“你们要是有钱,都藏在哪里?”

    “裤裆里缝个暗袋。”

    “鞋子里。”

    “揣在怀里。”

    众人回答不一,有个更绝的,苦着脸道:“三哥,俺家穷,没钱!俺可从来没在身上藏过钱,也不晓得到底藏在哪里好!”

    “那,你们都把鞋子脱了!”李三回头,又吆喝起来。

    这一下,温柔心里实是叫苦连天了!真想冲上去抽那个说有钱藏在鞋子里的人十七八个耳光!还以为只有自己这么没创意,想出这么糟糕的藏钱法子呢,原来这人的想法竟同她一样!要命!她鞋子里,当真是藏了一百两银票,要是被这些人搜去了,全家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第六十章 情急拼命

    不提温柔心里叫苦,单是小环,听见这五个灾民叫她脱鞋,勾起了伤心事,“哇”一下就放声号啕大哭了起来。在古代,女人的脚是不能让丈夫之外的人轻易看见的,叫她脱鞋,岂不是要她的命?别提小环,就连温妈妈都一脸苦色,钱丢了还能挣,这贞洁要是丢了,她就该去跳井了。

    “号啥号?还没死人呢,你就赶着号丧了!”见这些人没有反抗,李三气焰愈壮,凶巴巴的走过来就抽了小环一巴掌。

    妈的!他居然敢动手打小环!这下温柔彻底被惹火了,她一向就是外柔内刚的脾气,性子倔强的很,压制了许久的怒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不及多想,伸腿就往那李三身上狠狠踹去。

    “哎哟!”李三惨呼一声,一手捂着被踢的裆部,一手提起温柔的脚,将她整条腿掀了起来。

    温柔失去重心,一下子倒在地上,摔得挺重,她有点头晕眼花,一时都没能爬起身来,只听灾民里有人惊呼道:“三哥,这是啥?”她定了定神一看,却是自己脚上的鞋被抓脱了下来,里头藏的那张百两银票飘到了地上,被说话那人给捡了起来。

    李三忍着痛,转头去瞧,见是一张写着潦草字迹的纸张,上面还画着密密麻麻的花押,他不识字,被温柔踹了一脚正中要害,此刻又痛又怒,一把抢过那张银票,顺手就撕了,嘴里骂道:“管它是啥,左不过是些房契地契,我们又变卖不出去!”他边撕还边忍着痛得意的向温柔扬了扬手里的碎纸片,然后手一松,纸片飘飘扬扬的飞了起来,他大声笑道:“叫你踢老子!老子用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这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再也看不到一个穷苦平民身上那种温良纯厚的品质,温柔摇摇头,将冲过来扶她的温刚和小环推开,她自己爬了起来,反手拔出挽发的铜簪,趁其不备就往那李三身上狠狠扎去。

    这个时候,只能拼命了!温柔知道,这些人现在让他们脱鞋,接下来指定还要脱衣搜身,别说小环和温妈妈了,就连她这个思想并不封建的现代人都无法忍受那几只脏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与其被辱,不如拼命!

    她那倔强的性子一旦被激怒起来,就很难再克制下去,就像那天小环被赵老爷糟蹋了,她头脑一热就揣着剪子要去拼命,只是当时有刘嫂在旁打醒了她,此刻众人却都已被惊呆了,张皇失措之下,哪里会想到要阻止她?何况她出手这么快,就算要阻止,也来不及!

    温柔手里的铜簪是往李三的眼睛扎去的,他此刻填饱了肚子,气力是有余的,但灵活却不如温柔,加上他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竟有这么烈的性子,待要躲开,已然不及,只偏过了头,没让她的簪子扎中眼睛,可是脸上却仍是被拉出一长条血痕,火辣辣一疼之后,血立刻就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半张脸。

    “姐姐!”温刚看到温柔还待再刺,却被李三拧住了手腕,其余的几个灾民也跃跃欲试的围了过去,心里一急,冲到火堆旁,端起那口煮着滚水的大锅,生怕殃及温柔,不敢泼李三,却向着另几个灾民狠狠泼去。

    “妈呀!”

    “烫!烫!”

    “捉住那小兔崽子!”

    被滚水泼到的灾民一边慌张躲避,失声呼痛,一边过来捉温刚,吓得温妈妈在旁一个劲的求饶,求他们放过温刚。

    小环看到温柔手里的铜簪立刻就要被李三夺下来了,一边哭一边学着温刚的样子,从那堆火里抽出一根还在燃烧的木柴,就挥舞着往李三身上抽去。

    “干!老子同你们拼了!”车夫看到那俩孩子都往上冲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要是还躲在一旁,那真丢死个人了!头脑一热,也冲了过去,一把揪住李三的手反掰了过来,就拿大耳刮子在他脸上连抽了数下,打得李三有点懵了,不知不觉松开了温柔。

    “温刚!”温柔眼角余光瞥见有两个灾民冲过来解救李三,另两人却捉住了正咬着牙拳打脚踢的温刚,生怕他有什么闪失,立刻丢下李三,紧握着铜簪就向温刚那里冲去。

    场面混乱极了,几个人厮打成一团,但温柔这边毕竟是女子与孩子居多,哪里拼得过常年下地做苦活的这几个身强力壮的灾民?眼见车夫被人捉住了胳膊,温刚被揪住了头发,小环和温柔也被人推倒在一旁,就连温妈妈,也边哭边和人厮打得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成个模样了,偏偏那两个书生还蜷缩在一旁,靠在一起瑟瑟发抖,就是不肯过来帮忙。

    再耗上一时半刻,估计局面就无法收拾了,就在这时,原先一直昏迷在地上的那个少年突然掀被窜身而起,拿起身边的瓷碗往地上狠狠一磕,两手各抓了一块尖锐的破瓷片,就加入了战团。他来得极快,灾民们又没有防备,竟让他得了手,一块破瓷片扎进了李三的肚子,另一块破瓷片划破了一个灾民的脖子,他们的血,立刻涌了出来,淋淋漓漓滴了一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整个破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生着的火堆“哔哔啪啪”燃烧的声音。但这静默只持续了极短的一段时间,那少年返身又抓了两片破瓷片,疯了似的往另三个灾民身上扎去,嘴里还喝道:“滚!你们这些杂碎!统统都给我滚!”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虽然先前温柔等人也已经在拼命了,但下手却没有这少年那样疯狂,他像是完全不顾自身了,又似心里隐着滔天的仇怨,恨不能撕裂这眼前的一切,将之统统毁掉!毁掉!

    破瓷片割得他双手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势如猛虎的往前冲扑着,不但见人就刺,连牙都使上了,狠狠的将一个捏住他手腕的灾民的手背,给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啊——”被咬的灾民,发出一声几乎能撕裂天地的惨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这……这小子疯了……”

    “快……快走!快走!”

    方才还凶巴巴的灾民同他那猎豹般的气势一比,那简直就像是五只待宰的小白兔!何况他们没防备,瞬间就被伤了三人,对方却添了个想杀人的疯子,此刻的形势已经完全被扭转过来了!不但揪住温刚的那人慌忙松手往庙门外逃去,就连受伤不轻的李三和另三人,怔得一怔之后,也立刻夺路而逃。

    他们一阵狂奔之后,眼见身后没人追出来,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在不停的自怨自哀,后悔不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要不然也不会惹得人家拼命。这下好了,抢到手的几十两银子,原本够吃喝一年,现下却还要花钱去治伤!

    第六十一章 静待天明

    那少年似乎真的有点神志不清了,手里抡着两块破瓷片在空中疯狂的乱刺了一阵,这才发现人跑了。他提步想追的,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觉得头脑一阵晕眩,人也摇摇晃晃立不太稳了,最后“卟”的一声,吐出了嘴里一直叼着的那一小块人肉,整个身子轰然倒地,再次晕了过去。

    灼热的火舌“滋滋”的舔着那少年吐出的人肉,整间破庙里顿时弥漫起一股奇怪的焦肉香气。众人才刚松了一口气,见此情形,又齐声惊呼,都围上去,七手八脚的将那少年抬了起来,安放到油布上,替他盖好棉被。